dandan  发表于 2011-5-18 18:32:53| 1495 次查看 | 0 条回复
美国著名的脱口秀节目主持人兼亿万富翁奥普拉·温弗瑞看完《珍爱》后说,它正是“我们拍电影的原因”,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分享它的经验”。但事实上,谁都明白大部分电影都是为了享乐而拍的,只是,在永无止尽的娱乐的间隙,人们也会需要偶尔的清醒,需要某种苦涩的经验,以保持对快乐的感知能力。《珍爱》带给人们的正是这样一种经验,它将人们的目光投注到通常不愿去看的角落和人身上,把生活的巨大的裂缝展现给人看,但是最后带给人的不是绝望,而是安慰。不让观众绝望,这是好莱坞电影“良知”的底线。

《珍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莱坞产品,它原先只是一部成本不高的独立电影,去年在圣丹斯电影节获奖后广受欢迎,得到了奥普拉这样的美国主流文化名人的认可,今年又获得了6项奥斯卡提名。这些荣誉暗示了这部电影尽管题材上并不主流,却多少切合了一种主流文化心理:人们其实并不是真的渴望痛苦,而是喜欢痛苦背后的希望,以及希望带来的慰藉。

《珍爱》几乎可被视为一部反映美国底层家庭悲剧的问题电影。电影的主人公珍(Precious)是一个非裔美国黑人,生活于纽约的哈莱姆,患有肥胖症和严重的自卑情结,年仅16岁还在上中学时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强暴生下两个孩子,学校因此勒令她退学;她有一个“像一头鲸鱼一样摊坐在沙发上”,整天看电视,靠救济金度日的母亲。珍还经常受自己母亲的虐待,有时是言语的羞辱,有时是赤裸裸的身体暴力。在特教学校(Each One Teach One)里,珍遇到了给她带来希望的老师雨小姐,和一群虽然都是问题女孩却让她感到温暖的同学,当她逐渐找回信心,找到希望的时候,却被告知患了艾滋病……

电影涉及到了美国社会问题的方方面面:家庭暴力、种族主义、虐童、贫困、青少年教育、艾滋病、单生妈妈、乱伦、未婚先育、社会福利问题等等等等。尽管如此,电影给人的感觉苦涩却并不绝望,因为这种苦涩多少被演员的表演和电影的一些视觉元素中和了。饰演珍的女演员嘉伯蕾·西蒂比完全是凭她的个性和气质在演这部电影,极少有刻意表演的成分。电影中的珍肥胖得像一个灾难,完全是一个被自卑和家庭暴力压垮的形象,无论在家里面对母亲还是在陌生人面前,都显出一副麻木而无智的样子,就像一头未开化的巨兽。但是,电影旁白从一开始就赋予这个角色一种声音:她的内心独白。在庸常无趣的日常生活画面之外,观众开始逐渐感受到这个角色内心正常的渴求,胆怯、幼稚,但却热切。这些独白大大地改变了珍在画面中的形象,使原先的苦涩多少带着一种温情的暖意。不仅如此,导演还把珍在头脑中幻想出来的画面直接呈现给观众看:比如,珍在被强暴时观众却看到她成了流行明星出现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当她对镜梳妆时,观众在镜子中看到了她想象中自己的容貌:一个符合大众审美标准的美女;当她被告知有可能染上艾滋病时,同样的舞台画面再次出现了。导演以这种方式扭转了人们生活中对痛苦的感受方式,以夸张的反讽取代了触目惊心的现实。另外,电影中时不时的幽默,灵动活跃的剪辑,还有不少形式上的唯美构图,都改变了人们对现实本身的单纯感觉。

从剧情设置上,电影也贯彻了从绝境中寻找希望的意图。珍的转变是从在特教学校遇到老师雨小姐开始的。由一位有魅力的老师带领一群顽劣无知的孩子找到生活的真谛,这是一种常见的好莱坞式救赎,《放牛班的春天》和《死亡诗社》就是其典型的例子。关于雨小姐,电影中的珍是这样直接描述她的:“有些人曾经生活在隧道里,在那条隧道里,他们唯一的光亮就是自己内心的光亮,当他们逃离那条隧道之后很久,他们仍旧照亮着身边其他人。”这句话可以视为电影对所有那些不幸和苦难的最后解决方式: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人在某个时刻总会闪光的。对于这种直白的安慰有人选择接受,有人则选择拒绝。但是,电影的一个失败之处是让这种安慰露出很大的说教意味。雨小姐这个角色,以及她带给珍和其他孩子信心和希望的过程,缺乏前面提到那两部电影中的让人怦然心动之感。她的最后武器,就是伍迪·艾伦一直在嘲笑的“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当珍被查出染上艾滋病,在课堂上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她是这样控诉“爱”的:“爱从来没为我做过任何事,爱击垮了我,爱强奸了我,使我感到自己毫无价值。”与这样的控诉相比,雨小姐说的“你的孩子会爱你”则显得苍白而无力。

电影中另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是珍的母亲玛丽。这位完全被生活击垮,靠骗取社保基金和虐待自己女儿度日的黑人妇女是珍所有苦难的罪魁祸首之一。演员莫妮卡的精湛演技赋予了这个角色相当的心理深度,观众几乎本能对她感到厌恶。但是,作为一部被主流观众接纳的带给人希望和安慰的电影,《珍爱》并不打算塑造一个完全邪恶的人,它也有意回避了另一个恶的根源——珍的父亲从未在电影中正面出现。它企图告诉人们,所有的恶都是有原因的,找出原因就可对症下药。所以在电影的最后,玛丽在珍和一位社工(玛利亚·凯莉)面前“忏悔”了自己的罪过:她对珍的刻薄和虐待,都是因为珍抢走了她的男人。我想,这是电影对这个角色的“补充”,但是我不能判断这种“补充”到底是缓解还是加深了这个角色身上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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