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制片人”杰瑞·布鲁克海默的名字想必喜爱好莱坞大片的观众并不陌生,在美国,他有个绰号叫“Mr.Blockbuster”(Blockbuster在电影词汇中指引起轰动的重磅大片)。从当年制造票房奇迹的《闪电舞》到近年热卖的《加勒比海盗》、《国家宝藏》等片,布鲁克海默几乎就是电影商业成功的代名词。如果说,像路易·梅耶和大卫·塞尔兹尼克这些老一代的好莱坞制片人仍旧致力于在他们的电影中维护一种传统的、保守的美国主流价值观的话,布鲁克海默唯一的价值准则却是:不惜一切满足观众的消费需求。在他看来,有关电影的任何理念或者表达诉求都远没有了解今年夏天暑期档青少年们还缺一部哪种类型的电影来得重要。《魔法师的学徒》正是这一逻辑下的产物。它成功地将与电影相关的创意、演技、表达、感情等概念压缩到最低限度,以标准流水线的工艺去填补一定时期内的市场需求。“高眉”的文化精英或许会对这样的电影不齿,甚至像《哈里波特》这样的魔法电影的专业粉丝也会对它嗤之以鼻,但我们仍旧不得不承认,这种平庸的电影在任何成熟或不成熟的电影产业内部都是大量的,相反少数杰作则是偶然的产物;更不得不承认的是,对于一部分对电影和魔法没什么概念,在暑假捧着爆米花涌入电影院的青少年观众来说,这样的电影仍旧会带来新鲜的视觉刺激。


虚弱的商业电影也可以有深厚的文化渊源。《魔法师的学徒》的故事最初出自歌德的一首十四行诗,之后一个法国作曲家保罗·杜卡斯把它谱成了大约10分钟的交响乐片段,再后来,迪斯尼1940年的卡通片《幻想曲》又为这一交响曲片段配上了著名动画故事段落:米老鼠是一位老魔法师的学徒,魔法师不教他魔法却每天让他去挑水。有一天米奇乘魔法师不注意偷了他的魔法帽,并用咒语使一把扫帚长出双手双脚替他挑水。不久,水挑满了,米奇却无法使扫帚停下来——他没有学会让它停止的咒语。米奇愤怒地把扫帚劈成了碎片,让他吃惊的是,每一块碎片都变成了一把新的扫帚,最后,水淹没了整个地窖……这个故事很像“一千零一夜”中的片段,带着它的单纯性和寓言般的道德训诫色彩。电影《魔法师的学徒》以片段为基础撰写剧本,但它的情节却乏味、陈腐、缺乏创意到我连复述的兴趣都没有。我只能说,即便用电脑程序写作的剧本也会比它更有新意一点。

说到魔法,电影中魔法的魅力并不在于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用它实现任何事。魔法是有规则的,它以一套你并不了解的规则在变化、施行。魔法电影的魅力正是要使人隐隐约约地感受到那套规则,感受到表面的魔法奇迹背后的神秘。《魔法师的学徒》中的魔法正是由于缺少任何规则而成了某种最不严肃、某种最表面化的事。你可以用魔法把帝国大厦墙上的装饰变成铁鸟带女朋友去巴黎,也可以用魔法把出租车变成名牌跑车去对手展开追逐。电影瞄准的正是时下青少年心里最最肤浅的愿望:魔法所能做的任何最酷的事我都会满足你。在对魔法场面视觉效果的营造上,本片也缺乏让人眼前一亮的独创性。片中最有趣的一段几乎照搬了《幻想曲》:主人公戴维要打扫实验室的卫生,于是杜卡斯的交响乐响起,戴维对所有的扫帚、拖把、抹布施上魔法,让它们自动干活。音乐的旋律仿佛把人带回到了《幻想曲》,观众好像又在观看迪斯尼的动画:在动画中,即便墙上的电影插口也会变成人脸微笑。即便是这个只能算是“炒冷饭”的段落也比电影中其他的魔法场面来得有趣、生动,让迪斯尼的粉丝们在刹那间遥遥地想起那家公司的黄金年代。

《魔法师的学徒》也缺乏任何让人耳目一新的人物形象。凯奇饰演的魔法师巴尔塔萨谈不上一个需要演技支撑的角色,电影中的凯奇因此也无发挥什么演技的余地。“学徒”戴维理应扮演的是一个英雄——既然电影毫不犹豫地跳进救世主的情节模式里,可他却丝毫没有任何英雄的特质:他的唯一特质是不想成为英雄却不得不成为一个英雄,最后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成了一个救世英雄。我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部采用这一陈腐模式的迪斯尼电影了,但其中流露意识形态却一部比一部明显:英雄不需要非凡的品质,英雄是命定的英雄。你可能是,我也可能是。观众看到一个像自己一样平凡的家伙居然也有可能成为救世主岂不是一件过瘾的事?电影中我比较满意的还是阿尔弗雷德·莫里纳饰演的坏蛋霍瓦斯,尽管谈不上什么人物深度,但莫里纳的表演却体现了霍瓦斯那类坏蛋的典型。

在《魔法师的学徒》中,制片人杰瑞·布鲁克海默和迪斯尼公司的名字要比导演乔·德特杜巴和主演尼古拉斯·凯奇更有分量,也更能说明这部电影的“特质”。在“作者论”风靡过后、导演独立制片模式已渐成主流的今天,《魔法师的学徒》意外地提醒人们:在今天的好莱坞,占据权力顶峰的仍旧是制片人这一身份,导演和明星是制片人执行自己意图的工具。这一点与经典好莱坞时期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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