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科大校长朱清时资料照片南方科技大学无疑是目前国内规模最小、唯一不讲行政级别的大学。该校的一大特色是,教学科研一线人员和专家作为学生的辅导员、导师,与学生们同住一幢楼,共用餐厅、公寓等。首届学生除减免学费外,每人每年还将获得社会捐助的1万元生活补助。 这个中国最小的“实验班”大学,目前仅45名学生。
3月1日,首批45名学生前往位于深圳南山区的南方科技大学报到,原报名50人来了45人。但无论是45名学生的“班级规模”,还是学校目前尚未得到教育部“文凭授权”的瓶颈,这些都不足以影响南科大校长朱清时的信心。
在3月2日的媒体见面会上,这位65岁的中科院院士、前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校长直言,南科大的目标是“中国的加州理工大学”。
■一所大学
从教育部“夺回”文凭发放权
和香港仅一江之隔的深圳,一直特别羡慕香港有一所香港科技大学。
2007年3月,在深圳市第四届人代会第三次会议上,《政府工作报告》首次提出决定筹建南方科技大学。“就按照对面的科技大学模式办”,“财大气粗”的深圳官员认为,如果没有一所在世界上叫得响的高校,这座城市即使再富有,也缺少内涵。
很显然,深圳市领导深深意识到一个校长对一个学校气质和方向的重要性。2008年7月,南方科技大学基建进行的同时,深圳市成立南方科技大学(筹)创校校长遴选委员会和校长招聘工作小组,委托猎头公司全球搜寻、遴选校长。一时间,全球的各路校长纷纷向深圳官方递交简历,希望出任南科大的创校校长。2009年3月,刚刚从中国科技大学校长任上卸职的中科院院士朱清时,全票当选南方科技大学拟任校长第一候选人。
从开始选校长到朱清时候选,深圳的这项“全球海选校长”历时大半年,曾轰动一时。
据公开报道,在当年竞争异常激烈的“海选”中,朱清时说,如果由自己来担任南科大校长,那么他就要在深圳这片崭新的土壤上,以机制创新匡正积弊,以去行政化回归教育本源,把南方科技大学办成“全世界华人学者乃至世界一流科学家最向往的工作地方”。同时改进中国高校行政化的趋势,按教育规律办事,办一所不官员化、不行政化的学校。
朱清时的办学思路和向来勇于“改革”的深圳不谋而合。随后深圳市委、市政府向朱清时颁发聘书,聘任他出任南方科技大学(筹)创校校长。
南科大属于典型的“未批先办”。早在2007年6月的时候,深圳市就向广东省和教育部递交了关于申办南方科技大学的相关报告;2009年8月,该市再次提交报告……但一直到了去年12月初,南科大一直没有取得教育部认可的“名分”。
这时朱清时说话了:“不能再等了。如果按照教育部的规定,我们还要等3年呢……深圳是特区,我们就特事特办,先干起来。”并宣布即将着手首批新生的自主招生、自授文凭和学位工作。
此细节被外界称为南科大从教育部“夺回”了招生权和文凭发放权。南科大的“夺权”让事件发生逆转。去年12月中旬,教育部终于发文,承认批准南方科技大学筹建,但招生和文凭发放事宜仍悬而未决。
与此同时,南科大首届教改实验班在全国完成自主招生,通过严格的面试和笔试,50名学生表示愿意来校就读。
■一位探索者
喜欢穿布鞋的校长
南科大话题有一个人注定将永远绕不开,他就是今年已经65岁的中科院院士朱清时。
2009年出任南科大创校校长前,这位在媒体眼中“长得很秀气,眼睛明亮、笑容可掬”,“喜欢穿一双布鞋”的学者是位于安徽合肥的中国科技大学校长。
由于长期工作在中国高等教育前沿,朱清时曾因为多次公开批评当今教育机制的种种弊端,而在中国科技教育界赫赫有名。
2008年,教育部对中国科技大学进行本科评估。与多数高校反复动员、轮番演习甚至造假迎评不同,中国科技大学选择的是“原生态迎评”。他们没有打乱正常教学秩序,也没有手捧鲜花去隆重接待专家评估组。在随后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朱清时甚至直接建议——“高校评估该停了”。此言一出,立即引起高校纷纷共鸣。
在中国教育界,特立独行的朱清时还有许多很经典的对中国教育的批评。比如“当校长太久远离学术,没脸去做学术报告”,“高校不去行政化,就是陈景润也下岗”等。
担任中科大校长期间,朱清时是中国唯一坚持“不扩招”的大学校长,从2000年起,中科大从未扩招,并坚决抵制“豪华建校”,不建新校区。
所有的这些做法,都使得当年的“副部级校长”朱清时在中国的高校校长人群里显得另类、特别。
朱清时理想中的大学是教授治校,学校自主招生、自授文凭,选什么样的教材应该是学校说了算……
朱清时对《华商报》记者说,“去行政化”是南科大的内部管理模式,在他的设想中,要把南科大办成加州理工大学一样的创新研究型高校,而他本人不过是这个学校的CEO。
记者问他,如今外界都认为您是一位很有眼光的教育家,您如何看待自己?朱清时微微一笑,说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位“探索者”。
■一种尝试
没有行政级别官员的新大学
走进南科大,在办公楼下的指示牌上,没有看到如国内其他大学一样的各个处室。除了“招生办公室”外,其他机构均以教学与科研为主导命名,比如“教学与科研1”一直到“教学与科研6”。
记者在南科大办公楼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类似教务处、学生处、宣传部这样的行政机构。该大学新闻办公室隶属于学校的综合办公室,该机构相当于一般高校的校长办公室。
新闻办公室人员蓝海向记者介绍,南科大最高管理机构是学校理事会,理事会向深圳市政府负责,但理事会成员里没有政府官员。
谈起“去行政化”,当前中国高校的体制不得不被提及。朱清时说,如今的高校院系都是按照100年前的学科发展来设立的,比如设置了物理系、化学系等。而最近50年来,自然学科沿着交叉集成方向发展,按老思路设置院系,各个院系总是不愿意自己系的东西被别系用,行政干扰学术不可避免。
鉴于以上教训,所以南科大将不设院系。一、二年级的学生上同样的基础课,学校建几十个实验室、研究所,代表多个专业方向,每个研究所可以开很多专业课。大三学生可自选一个研究所注册,作为主专业,研究所给他开一个必修课目录,剩下的就在全校专业课中选,修够了学分就可以毕业。
和国内所有高校最大的区别在于,南科大不设行政级别,即没有“处长”这样的岗位,而是被办公室负责人取代,按岗位拿薪酬。
朱清时感叹说,“行政级别”在中国教育界积弊太深,对中国的教育制约和影响太大。他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去年以来,他经常去参加深圳市有关单位组织的会议,但由于自己这个校长是唯一一个没有行政级别的校长,所以让办会者很是大伤脑筋——不知道该如何安排他的位置和桌牌?
有说法称,在南科大校园里,朱清时不允许出现局长、处长的称谓,行政人员一律互称老师。当记者在电话里向他求证这个说法时,他笑着说,在南科大,教授永远是主角,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其他人永远都只能是配角。
在南科大,一个很是诱人的待遇是,学科带头人的年薪可以高达110万元人民币。
■一个思考
“南科大”能复制吗?
南科大从一开始就是一所充满了“故事”的大学。而这些近乎传奇的“故事”,也只有在深圳这块土地上发生,也只有在朱清时的主导下延续。
比如2009年9月初,朱清时赴深圳上任。9月15日,便有中央相关部门工作人员来到新校区施工现场,明确表示“南科大未批先建”。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国内其他地方,不要说是中央相关部门来干涉表态,即使省一级教育行政部门表态,该大学无疑会“流产”。
但神奇的是,南科大一如既往“该干什么干什么”!
“南科大未批先建”遭行政干预后不久,另一个质疑又出来了,直接针对南科大的校名。有人提出,教育部规定新建高校不允许使用“中国”“南方”等大词,南科大应改名为深圳科技大学才合适。
朱清时的对策是借助媒体,那段时间,他开始大量接受采访,向公众传达自己的改革理念……为了减少一些行政力量对南科大的阻力,朱清时甚至跑到澳门,与新任教育部部长袁贵仁进行了一次“鼓舞人心的谈话”。
而这些,显然不是国内一般大学校长所能及的。
尽管教育部部长都已经表示要支持南科大了,但质疑的声音和阻力并未减少。
2009年底,朱清时应邀参加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召开的征求《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意见和建议座谈会。合影留念时,温家宝把朱清时拉到身边,详细询问了南科大的教改情况。
至此,教育部内部关于校名的争议才平息了。
有教育界人士为此感叹,在中国的所有高校中,南科大既是唯一没有行政级别的高校,可能也是为数不多能享受到如此高规格“待遇”的高校。
更神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在未得到教育部正式批准招生前,南科大既然要自主招生、要给学生自授文凭和学位,师资力量也就成了他们最头疼的问题——在已经习惯了行政级别的当下中国,能有几位大学教授舍弃身份而来南科大“打工”?
朱清时第一个电话是打给物理学家、剑桥大学终身荣誉教授陈应天先生。陈是朱的同门师兄。朱在电话里对陈说:“严济慈老先生60多岁的时候还在教我们,现在我们60多岁了,也该为下一代做一些什么了!”陈应天无法推辞,慷慨地接受了南科大的召唤。
朱清时和南科大还感染了许多学界大家。以制造机器人闻名世界的科学家、香港科技大学自动化技术中心主任、教授李泽湘主动给朱清时打电话说,为了一代人的高教改革梦,他愿意回内地到南科大做义工。
截至今年2月,已决定加盟南科大的名师还包括原香港科技大学化学系主任李晓原、香港科技大学数学系主任励建书、中国科学院院士张景中等。除此以外,南方科技大学还将在5年内面向全球招聘30位特聘教授及其团队。
3月2日,刚刚布置完南科大开学工作的朱清时要去北京参加“两会”。作为全国政协委员,他今年带去的提案是“教育法必须修改,否则教育改革无法落到实处”。
■一群学生
愿冒险的前提是对前途有信心
冒险!用这个词来形容南科大首届试验班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是再也合适不过了。
因为就从报名的那天起,这45名学生和家长都知道,四年大学生活结束后,他们能获得到只有南方科技大学自授的文凭和学位。在“唯文凭论”和“文凭认证”越来越严格的当今,这意味着45名学生的“大学生”身份不一定就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和承认。
采访中一些学生和家长表示,之所以放弃传统的高考和高校而来南科大,其中有一个理由就是来“冒险”。当然,他们愿意冒险的前提是他们对前途有信心。无论是对南科大,还是对中国高等教育正在艰难渐行的改革。
去年12月中旬,来自国内的700余名考生聚集南科大“应试”,最终有50人被录取。在今年3月1日来南科大报名的45名学生中,年龄最小的10岁,最大的18岁,其中女生14人。
据《华商报》记者的了解,来南科大读书的孩子主要分为两类,前者属于智商非常超群的孩子,后者属于发展非常全面、喜欢尝试新鲜事物,且家长很支持。
前者比如来自山东泰安的“神童”苏刘溢。10岁的苏刘溢被称为2010年全国最小的考生,他去年参加高考获得566分的成绩。
来自四川成都的郗博宏本来今年6月参加高考,但17岁的他去年底在经过了一个月的权衡考虑后,向父母提出自己要放弃高考、去南科大读书。郗博宏的母亲是四川某高校的行政工作人员,她对当今高校的弊端有深深的体会。所以她和丈夫对儿子的想法表示了理解和支持。
在成都七中,郗博宏不算是成绩非常优异的学生,但老师眼中的他“很全能”、“喜欢冒险”。
郗博宏在电话里向记者说,他来南科大读书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追随大师。在这个17岁的男孩眼里,朱清时、张景中都是他从小就仰慕的大师。
许多新生和家长都婉拒了记者的采访要求,他们的理由是自己不想当“明星”,但许多孩子和家长都承认,南科大主要吸引他们的是国内绝无仅有的“大师”师资队伍。
3月20日,这群敢于“吃螃蟹”的孩子为期两周的军训结束后,南科大将正式按照自己的思路开学、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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