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  发表于 2011-5-22 15:14:13| 4293 次查看 | 0 条回复

咸浆,顾名思义是咸的浆。上海早点摊上的豆浆有三种:淡浆、甜浆和咸浆。淡浆和甜浆,全世界的吃口基本差不多,唯有这咸浆,离开上海,就离了它的味。我有一位朋友,远在国外,时常往来邮件,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先讲”打成了“咸浆”,老兄竟然回我一封邮件:兄弟,侬下趟不要勒夜里(伊正在吃“早咖”)让我看到“咸浆”两个字好伐?

我和那位朋友,从小都生长在南市区。早年的南市是上海棚户最集中的区,什么都不好,唯独吃的东西好。什么样的美味小吃,走几步路都吃得到。就说城隍庙,中国四大小吃地(南京夫子庙、苏州玄妙观、长沙火宫殿)之一,离我家也就5分钟的步程。要说我的口,也是给南市这片土地给练出来的。大餐这辈子没吃过,小吃可从小了就吃的。

小吃分干的和湿的,光说湿的小吃,就讲不过来。全血汤、双档汤、咖喱牛肉汤、油豆腐线粉汤、大肠肺头汤、鸡粥、糖粥等等,等等。

而其中最让人难以忘怀的,就是弄堂口大饼摊上的一碗咸浆。那时候的咸浆,浓郁翻滚,就这么的一直翻到了心底。所以,我这位兄弟见不得“咸浆”两个字。梁实秋先生在《北平的零食小吃》中,第一个提到的小吃就是“豆汁”,“自从离开北平,想念豆汁儿不能自己。”老上海的咸浆,就是老北京的豆汁,会让离开上海的人,越远越想念。

凭着南市人对小吃的感情,我又从浦东回到了陆家浜路。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兴街穿到黄家阙路,再穿到中华路。一脚踏入中华路,恍若隔世,中华路哪里还是多年以前的那条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一根中华烟,抽出了万宝路的味道。

咸浆不分阶级,但分年龄、分男女。我发觉一个有趣的现象,好喝咸浆的以40岁以上的上海老男人为最,我很不幸的落入了此阶层。我就吃不得某种台湾人开的24小时豆浆店中的咸浆,咸浆怎么可以吃出甜的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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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只摊头严格意义上是有店面的,而且有街号,为了不把大盖帽给引来,我还是不写几号了。

店在一打弯角子上,老伴和老板娘是苏北人,勤勉而有序的忙碌着。小店临街角的两面是全敞开的,一个烘大饼的炉子,一个煎油条的锅子,一个包粢饭的小保温桶,一个煮豆浆的大保温桶,大保温桶下有加热的小电炉。

坐着吃的几乎才是爷叔,老城厢的爷叔,么啥讲究的穿着,有的胡子拉茬,有的在秋天里还趿拉着一双塑料拖鞋。

要一碗咸浆,1块钱(没想到两个礼拜后再去,涨了2毛),实在便宜,我们家隔壁的不锈钢(不锈钢小碗)清汤咸浆和浦东胖阿姨的小泡沫塑料咸浆,都已经卖到1块5角了。

客人叫碗咸浆,老板娘就会拿起勺子,到保温桶中舀一勺滚烫的浓豆浆,冲入瓷碗中(侬讲咸浆好放泡沫塑料碗里吗?),豆浆一遇醋,立刻起反应,碗里会起花。最后一道工序是:滴上几滴辣油。

这碗咸浆一放到桌上,伐要讲,我一眼就看出来,好咸浆!浓郁而翻滚,看着就一个字:混。

看着“混”,吃着就浓。入口还是要有个字:烫。好吃的咸浆一定要烫嘴!咸浆一烫,没办法大口猛灌,只能吱溜吱溜的喝。这一喝,嘴巴就要发出声音。所以,好咸浆,一定是吃得出声音的咸浆。烫的东西,对食道不好,不过,若是吃出了人生的滋味,管得伊去!

此小店的每个桌子上,都有一小瓶塑料自制辣油,若嫌不够辣,可多滴几滴辣油。一碗好的咸浆,第一口是烫嘴的,第二口是辣嘴的,接着就是越喝越烫,越烫越喝,到最后是碗里的咸浆不剩一滴,唯有满头的大汗淌淌滴,淋漓而痛快!酣畅而豪迈!上海男人外表弱,骨子里硬,也许就是被这碗咸浆给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