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前,在上海最繁华的商业街——南京路上,两个“黄牛”在商场附近发生冲突。最后,光头“阿龙”被“小扁头”连捅数刀,倒在血泊中,不治身亡。 这一起凶杀亦将另一个世界牵出了水面。“黄牛”江湖,究竟是怎样的? 地盘:有时会因争抢而大打出手 ●“地盘说”带出了“黄牛江湖”的“冰山一角”。那么,冰山之下,还有什么? “黄牛”老穆弓着身子,双眼紧紧盯着新世界商场门口。这是5月4日下午3时,距凶杀案不过24个小时。别人一旦问起案情,老穆一律“不晓得”。看上去,他和两个伙伴更像是在此地站岗放哨,而不是做买卖、赚钞票。 同是“黄牛”,在淮海路百盛的阿文,轻松多了。他的“办公地点”每逢过节,必有赠券、积分、满百立减等活动,颇受申城白领青睐。那一刻,他瞄上了一个在收银台准备结账的男顾客。 “先生,我用贵宾卡帮侬买单,好吗?”、“要不,帮我积积分,哪能?”阿文笑嘻嘻地搭讪。没等后者反应过来,阿文再问,“一共几钿?”“5100元。”“这样,你给我5050元,要现金哦。其他的,我来搞定。”说话间,阿文向收银员努了努嘴。 稀里糊涂地,男顾客答应了。阿文取卡、刷卡、买单,完成了所有步骤。最后,他还不忘加上一句,“只要5050元,侬多给了50元。喏,退给你。” 同一个江湖,有不同地盘。凶杀案后,这一点差异集中体现在“黄牛”的心态上。阿文说:“我们不去老穆那儿,他们也不来这儿,井水不犯河水。”他说,“我们和南京路上的置地广场是一起的,但和东方商厦、永安百货不是一路。出了这事儿,有人提醒了,最近小心点。风声紧!” 事实上,即使是同一座商厦,也有地盘之争,“这个圈子里基本都是上海人在做。”至于徐家汇那一带商圈,出现了本地、外地“黄牛”共存的局面。不过这些说法,始终未获证实。 小李老家江苏,2006年夏天来上海打工,经常在南京东路800号东方商厦附近做“黄牛”生意。他介绍,平时仅限于个人之间合作,“关系简简单单的最好,也有人想拉我‘上班’,我心想,算了。” 小李顾忌的是,万一遇到争抢地盘,“黄牛”间会大打出手,“我天生胆小,见血就晕。” 规矩:不能以高于原定的折扣价收购 ●有地盘,必然有其“规矩”,以及随之而来的“江湖恩怨”。 “黄牛”“小寸头”的一次冒险记忆似乎是佐证。在南京路、淮海路的一众“黄牛”中,“小寸头”身材不高,他不是本地人,来自湖北。干脆的性格常让“小寸头”吓走前来结账的本埠漂亮小姐,从而错失不少生意。 不过,他胜在勤奋。照圈内安排,一家商厦,从开门营业到最后打烊,常会有两三人轮流“值班”。这时,“小寸头”就像一只小蜜蜂,一大早就到商厦一楼蹲点,直至其他“同事”赶来,才去楼上。当然,他也会偶尔抱怨,“楼上不好,没人来买单,不如下面。” 如此兢兢业业,一为生意,更重要的是不能丢了自己的地盘。“因为你一旦走开,收银台前没人,其他‘黄牛’就会伺机进占。” 对此,“小寸头”有过亲身经历。两年前的2009年6月下旬,淮海路上一商场举行购物赠券活动,一个外来的“黄牛”以高于原本定好的折扣价向客户收购礼券,结果被打得内脏出血、胸骨骨折。因为,原先在这个商厦周围蹲点的“黄牛”认为,这“坏了规矩”,于是出手。后来,卢湾区检察院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对相关人士提起公诉。 “我没记得打过他,大家推推搡搡。谁知道伤这么重?”参与此事的“小寸头”嘀咕着是被人讹了。他说,再狠他们也不会出刀子,顶多是动拳头。 “小寸头”描述的“江湖规矩”在以往亦多有展现。在5月3日南京东路凶杀案发生地附近,5年前曾上演类似的“黄牛”争斗。最后,“小寸头”推荐了一个名字,“买卡,不妨找找他。” 这个名字,藏着什么? 等级:区分等级看“口碑”和“人缘” ●胖子说,有些人太年轻的,恐怕连“黄牛”也当不成。 准确地说,这个名字是一家“公司”。不少电子商务网站上有它的简介——主要经营化妆品批发、消费提购券等,但都没有“第三方认证”。 根据这些网页,同一家公司却得到了3个不同的联系方式。一一联系,一家无人应答,一是靠近淮海路商圈,另一家近徐家汇商圈。找到第二个地址后,对方直接否认了就是“小寸头”推荐的这家公司。当初的联系人干脆说,这活儿自己早不干了。 接通最后一个地址后,电话那头一个男声说了一句:见面谈! “公司”在市中心一个高档楼盘里,两房两厅。主卧和厅被改造成一个办公室。一个胖子,腆着肚子,右手上一根金链子,坐在最里面那间,桌上摆3部手机,斯玛特、ok卡、加油卡等各种卡,还有一个微型读卡器。一有空,胖子会拿起一张“斯玛特”塞进读卡器,看看还剩多少余额,一一记录下来。 “怎么找到我的?”胖子边问边打手机,询问外面还有多少货,扣率多少,何时运来。说起5月3日那一场“黄牛”刺“黄牛”的凶杀案时,胖子拿出了一张昨天出版的晨报说:“今天报纸都登错了,不是‘小扁头’,而是‘大扁头’。我老早认识他们了。” 在“黄牛”江湖里,有着一些等级。区分等级的标准首先是“口碑”和“人缘”。因此在胖子看来,“阿龙”和“大扁头”为了争一个熟客,就弄成这样,不行,还不如上述的阿文。再高一些的是负责运货的“黄牛”,他要把从各处收来的购物卡和礼品券,送到老板这里。 “所以,你觉得,我是什么等级呢?”胖子呵呵一笑,问道。“有些人没进商场就被打出去,很塌台。”胖子说,不如先打打字,当学徒吧。 此时,一批新“货”运到了,黑色大包“哗”地打开,塞满了克莉斯汀券、ok卡。 谈生存 单飞撑不了两个月
●老张:主要业务在张杨路、福山路路口收售各类消费卡和有价票券,主张呆在自己熟悉的地盘,不要轻易插手别人的领域。 他实际只有42岁,但长年路边风吹太阳晒,黝黑的脸让人感觉已经60多岁,所以别人都称他“老张”。 老张是南通人,12年前来到上海,打了两年多的零工后便跟着老乡入行干起了职业“黄牛”。 10年过去了,老张一直坚守在张杨路、福山路路口,收售各类消费卡和有价票券。老张告诉记者,张杨路这一代的“黄牛”基本上是他的南通老乡。 见人就询问是否要卖卡 记者注意到,当有客户走近表示有卡出售时,没有出现相互抢客的情况。对此,老张解释,大家都是自己人,相当于同事一样,而且一笔生意也就赚几十元钱,没必要抢。他又说到,大家都是这个小圈子里的熟人,当看到不熟悉的面孔时,还是会有人上去问问的。“这行‘水’太深,新人进来想站住脚挺难。而且行内人也知道,呆在自己熟悉的地盘最安全,不要轻易插手别人的领域。”说起10年的“黄牛”生涯感慨万千,也很庆幸自己当初有老乡引路。 “刚开始做‘黄牛’的日子挺难,见人就上前询问对方是否有卡要出售,一旦对方有出售的意愿,就会一路追着不放。那时自己是新人,什么都听老乡的,收来的卡也交给老乡处理,其中的利润很小。也曾出现过不相识的同行间发生冲突的情况,但最后都由老乡出面解决。” 印了名片,有支付宝账号 后来,老张也学会了分发名片,给每一个卖给他卡的客户派发,他开始积累自己的客源。当路口的联华超市拆掉后,许多同行都转战其他地方,但老张继续坚守“阵地”。老张认为,虽然超市拆掉了,但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地方有“黄牛”,当他们有需要时还是会找到这里来。 老张告诉记者,现在他回收的东西范围很广,只要是有价的卡和券都收。他的名片抬头是“张区票券服务有限公司”,上面还印有其开设的淘宝网站、支付宝账号等内容。 对于回收的物品如何出手的问题,老张笑了笑说:“不方便说太多,但处理方式有很多种,最直接的就是交给‘上家’。”对于“上家”的话题,老张明显不愿意多谈,只表示收回的卡可以通过网店或熟悉的客户出销。老张称,现在虽然每天都要站街,但日子比以前明显轻松,没什么压力,一个月能有4000元左右的收入。 单独做,两个月就“关门” 说起当初怎么进入这个行当,老张马上摇了摇头,“‘黄牛’不是想当就可以当的,这一行的‘水’还是挺深的,如果你是自己出来收,指不定就会有人‘关照’你,就算没人‘关照’你,生意也会很淡,不用两个月就生存不下去。” 说起何谓“关照”,老张诡异的笑了笑,“大家都懂的。” 谈生活 人得知足,吃亏就是福
●小李:主要业务在南京路步行街附近,有时帮人家介绍服装生意和贩卖小物品,主张人要知足。 昨天下午,“黄牛”刺杀血案发生地、南京东路800号东方商厦附近,5男3女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当日的情形,其中,一个男子低头翻着报纸,始终一言不发。当记者问起“阿龙”和“小扁头”的情况时,其他人立即匆匆离去,只有他还低着头坐在原地,突然对记者说:“是兄弟怎么样,是搭档怎么样,他俩还不是因为钱翻了脸?” 男子自称小李。他说,刚才离开的7个人,都算是“阿龙”和“小扁头”的同行,“当然,我也是。” 小李老家江苏,2006年夏天来上海打工,做过塑料品、在饭店烧烤、晚上摆服装摊。去年底一个偶然机会,他在南京路步行街上遇到一个收ok卡的老乡,“我每卖给他一张ok卡就能挣20元。”小李觉得这样不错,“时间自由,也轻松。” 过年的时候,老乡说,这次回家就不过来了,临别时把收卡的上家电话给了他。小李和对方接触了几回,觉得不如老乡实在,索性自己“开拓资源”:跑到南京路步行街收卡。 聊到他现在每天收入,小李笑笑不肯讲。记者再三追问,他回答得很勉强:“吃饭和坐地铁够了,每天还能剩个七八十元。”他说,刚才离开的那些人里,有几个和他合作,“想做生意得有诚意,有时候他们收卡时现金不够,我就借他们几百元,这样下来,他们也逐渐会介绍些客户和收卡的上家给我。”不过,小李强调说,他仅仅限于个人之间合作。 小李说,在南京路步行街上还发现了新的赚钱机会,“有些要我介绍顾客到他们的服装店买衣服,我能拿提成。没生意时,赶上下雨,我就帮着他们卖雨伞,卖出去一把给我两元。” “人得知足,钱也得一元一元挣,一元一元攒,有时候真有矛盾了,和气点、容忍些,吃亏是福。何必这样呢……”再说起“阿龙”和“小扁头”,小李不住摇头。 谈职业 被人叫“黄牛”面子挂不住
●老陈:主要业务在上海体育场附近,因帮女儿取演唱会门票而入“黄牛”行当,主要通过亲戚朋友介绍生意,主张自由、随意。 和老陈第一次见面前,是在淘宝网搜索到他的手机号。拨出去后接通的背景声音很嘈杂,“我不在电脑前,你来上海体育场,把钱给我,我直接给你票!” 到了上海体育场,记者再次拨通他的电话,这时候他正与一群“黄牛”在“交流”。 老陈一见记者,大大方方递出一张名片,上面标着“陈先生”和他的头衔:“票务代理”,名片后面印着收购票券和卡。 记者发现,老陈给自己的是赠票。他解释说,这是从邻居那儿收来的,“他们没时间看,我40元收过来,只卖你60元,要是再早两天,这票我要卖100元。” 老陈说,自己今年47岁,两年前工作时受了工伤,后来索性辞职在家。有一次,他帮女儿取回在网上买的演唱会门票。那次,他第一接触到“黄牛”,从此入了行。 老陈说,他起初的业务范围比较窄,收卡收券仅限于邻居和家里人,还有亲戚和亲戚的邻居,“挣钱是其次,关键是平时空着闲得难受,顺便出来转转。”老陈说,每次拿到的票也不多,一旦在演出、比赛之前卖不出去,就用女儿的账号挂在网上转让,往往能找到客户。 因为常和熟人打交道,老陈觉得老被人当面叫“黄牛”挺挂不住面子,就找小店印了盒名片:“这辈子第一回印名片,公司名字憋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小店的女打字员顺手就调出一个票务代理公司的名片模板,我改了几个字和手机号。” 揣着名片,老陈觉得心里踏实不少。他告诉记者,这大半年来,通过邻居和亲戚介绍又认识了不少人,收的卡和券也多了起来,“关键是熟人或者经人介绍来收,比较放心,不用担心拿到假钞或者卡被调包。”“收到什么做什么,很随意。”老陈还强调,当“黄牛”是为了找点事情做。收入要比在单位好一些,每月比在单位多挣1000多元,有时一个月多挣两三千元,挺知足。 太忙了,每天想好的计划总是被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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